。Letter XI

Nuinui的姐姐的弟弟的大宝:

去年十二月,我们这里已经是正正经经的夏天。就是我对你夸过的晚上九点半才天黑、正午也不用吹电扇的夏天。我当时看着你那将信将疑小期待化作清亮明朗小雀跃,心中默默想,从Christchurch摇摇晃晃的夏末,到Nelson名不副实的盛夏,我们又已度过一个四季轮替(虽然是不那么明显的四季)。然后在一个平常的上午,当我坐在如平常一样的不怎么照的到阳光的工作台前,如平常一样为了某一件设计微微烦恼的时候,收到了你手写的信。拆着你的信,看着你手绘的有些大的夸张的可爱邮戳,面前不怎么照的到阳光工作台也清亮明朗起来;像是充满静电的毛衣一样劈啪作响的心情也变成了柔顺的小雀跃。没有,没有,我并没有用错词语。再一次听着信纸展开的馨香声响,看见你手写的悦耳字迹,我没有再感觉到心脏被紧紧攥住晃动动的强烈情绪,只有悠悠的喜悦缓缓发酵,一边偷偷的在办公桌下读着信,一边思量着再过几个小时回到家抱起你亲亲你的脸颊。

 

08年1月,你给我寄了第一封手写的信。那是我们结束了第一次旅行之后。一封信字字句句是爱相聚恨别离长相思。现在回忆起自己读那封信,看当时的挣扎,才说的出是三分的凌烈喜悦和七分的空钝疼痛交替撕扯,似绝处逢生却生不逢时,罗织出让人以为自己将无法承受的广度和锐度。就像那次旅行和之后所有短暂的像是偷来的相聚时光,浓缩因而激烈,于是满满都是浓烈的快乐浓烈的性爱和浓烈的离愁别恨。而这些时光之外的漫长分离,则像是……像是在这里一个人夜晚开着车在灯光昏暗的路上。其实,也许是因为那些浓烈凝聚了太多精神心血与记忆的缘故,现在每天与你耳鬓厮磨的我已经不大体会到和你分离的日子里那些孤零零的情绪。但是在你撒娇犯懒不愿出门、于是我只能一个人去买东西的那些夜晚,虽然只是短短的路程,我却会在有些时候突然感知到黑暗车内身边座位是空荡荡的。 然后在那个瞬间,掉入以往自己一个人在黄昏在夜晚在凌晨开车的情景,心底泛起酸楚自怜的寂寥意味,懵然间让我重新记起那一段沉郁等待的温度与气味。接着意识马上像是急于自救般的回复清明,知道三分钟后就可以看到你,心中便涌上无以名状的庆幸。

 

因为你手写的信,因为独自开车时的瞬间失神,让我回想起以往那些时光,像是走在码头上不经意间回头望见自己之前乘过的船向地平线驶远,并无留恋不舍,却有一丝莫名怀念。那时候痛苦与快乐都激烈彻底融合成为痛快,让我再想起时不由得怀念,像是有轻微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当然这并不是说我对现在我们每日在一起的生活心生不满(恩……除了像现在一样给你写信的时候;你就在我旁边我很难写诶。写到欢乐的部分我就很高兴想停下笔去亲你;悲伤的部分看到你安安静静在我旁边,看见我看你还冲我笑笑我也就完全悲不起来只想停下笔去亲你;偶尔能陷入悲伤情绪中就被自己感动的想马上停下笔去亲你;自己写了这么长一个括号,心想你肯定会觉得我可爱会来亲我,于是得意的想要停下笔先去亲你)。现在的我越来越充足安乐,连我的外表也无可奈何的从清瘦变得越来越浑圆,像是一个乐呵呵的中年男人。也许也因为我现在每天想着的事情完全改变了。以前那时只想着要和你在一起、要怎么和你在一起、怎么现在还没和你在一起,彻头彻尾是一个为情所困饱受相思的青年男子。现在却计划着和你一起养狗,以后去哪里旅行,以后怎么买一所漂亮的房子,房子里面厨房怎么做才实用又好看,完完全全像是一个无甚追求的小中产阶级。这种在很多文艺小说里带着惋惜意味的过程,我却格外乐在其中。

 

于是就应了你说的,年轻貌美不会存在一个人的野心行列里。我很喜欢你用了“不会”而不是“不应”。“不应”是心怀不甘怨天尤人,“不会”则是欣然迎接,是我的乐在其中。但是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淡然,不执意强留,你的美貌便能放松心境适意盘桓。好吧,为了不让你说我刻意讨好,我同意将“美貌”改成“美”。但是我一定要坚持的说,你无法反驳不可推翻毫无疑问的越来越美了。我们上次的旅行,你看到美轮美奂的雪山湖泊,眼中闪动的泪花是和山水一样动人心魄的美。在我眼中,湖光山色映入你的眼波泪光,便毫无阻碍的沁满了你的全身,使你和景色融合一体。我看着你整个人的轮廓线在天地间晕染开来,变得不再分明,这种奇妙的错觉颤动了我最纤细的那一根心弦。世间大概有很多人外表光鲜亮丽,或容貌精致完美;但我知道,在这样原始而宏大的、超越世间审美体系而归于存在源头的景色里,很少人能够不显突兀唐突的存在。我能体会到自身的突兀与唐突;这不是与广袤与永恒相比自己生命的微不足道,而是被眼前绝对的纯净与淡泊衬映出的自身的混沌与矛盾。而你,你却能那么和谐的站在那里毫不知觉自己的动人美好。我想,这一定还是和妖精银行有关。你也许觉得我夸你夸得有些过分了会让你太骄傲。所以我决定在这封信里就夸这到这里为止。而且你在一年内厨艺大进、中餐西点全都登堂入室超越了为夫并且很快就能超越小当家变成大当家这件事,越来越会拍照片、拍的食物照片我抓破头也拍不出这件事,还有每天读很多很多英文书开始知道很多我都不会的英文词这件事,我都不能提的;我怕我告诉你之后,你就不像以前那样崇拜我了,我以前很努力才骗到你来崇拜我的。你想一想,有一个在天地山水之前都不逊色的人崇拜自己,心中是会怎样的暗暗风光。

而且这个人每天都会抱我。

 

( 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风光下去的有点圆的先生   写于2012年5月15日)


04 Mar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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