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spond to Letter III

宝贝:

       对文字的信仰一点点变弱,无法遏止的流失。因我欲倾吐的是要以双手捏塑的,渴望它化成实体,可以握住搂住。抱住。以体温将它充满。灌注以热切,呼吸的气息。这样是一个饱满的容器,严密而软绵绵的结实。我放入燃烧我的湮没我的,取出温暖我的安抚我的。这是文字可以做到么。是牧歌可以做到的么。不是的。无法以压倒性的强势制服使其低眉顺眼的静下来。需要被包裹被柔和的力量太过充盈,每次被撞的支离破碎。是我铸造的技艺不够精湛,并且有了对形式的怀疑。于是文字也对我失去亲近。但是我仍要尝试。分娩床上,床单的一角被紧紧纂住。像是,生命之喜乐与奇迹,都在那张力之中。我能否,以文字织做那一角,有着静谧的力度。

        真的是,吐丝成茧。像是几年前我们说的。

        几年前之前。我穿着黑色风衣。独自走在上海美术馆里。人少。四周是看不懂的画。那些画让我迷茫懵懂。我却执拗的看。以后,以往,路途。迷惘却执拗的想要预知。是那样的时候。看到一个和我穿着差不多风衣的男孩。背影。差不多年纪,差不多身高。看起来一样的瘦弱却不易折断。独自一人,以相同的站姿看着画。那时候,还不像是会独自一人出现在美术馆中的年纪。我对他的存在惊奇并亲近。远远的跟着他,像是想要与他交谈,却不知道为何想要交谈,或是该怎样交谈。并且无法打开。那时候已经无法打开了。只是跟着,后来失去踪影。觉得怅惘,却也不知道为何怅惘。那年纪是会这样的。会说,“我觉得有些怅惘。我才十五岁。我懂得绝望。了解黑暗并且深深的在最暗处的内部。”重要的是,会说出这样的话。对某个人,夜空,书页或是背影。那个男孩的背影。我自语,自怜自哀,却是对那些词汇的意义一无所知。那也是不自知不醒觉。不知道自己的归处,亦不知如何到达那里。现下的我,想要亲吻那个怅惘的男孩的额头。平滑干净,还没有过青春痘的额头。我可以告诉他说,你已在归途之上(我所有的学识,所有的本领,甚至所有在别人看来不好的遭遇,都是为了你而提前准备出来的)。归途。指向那段从西塘转至乌镇的魔法时光。指向你婉婉为我系上风衣腰带,将余出的部分挽起来折好而后抬起头望我的百转千回。

 

       指名性,嵌入眉心。赋予饱满充盈的完整。

际遇如何繁复,仍只有一个完整。

 

       简单。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孩所有的无知已经不再重要(正如在你面前,我已不需分辨对与错),哪怕生命瞬息际遇繁复,哪怕被概念或是真实的多样性迷惑。已看到了完整,将自己交付于它。这种觉悟的投身,是我们可以选择的。而那宝贵的完整在我们面前显形,像是来自宿命的善意。又想,觉悟,也因际遇反复;显形,因我们的眼保留了纯净剔透。于是两者无法分辨开来,便对世间所有的博大美好与深邃感恩。大概,我们是一桩水到渠成的奇迹。而我这样答,你必定也觉得妥帖契合。是不是呢。



                                                                                        2008年4月10日


04 Mar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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